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有一天自己突然不能吃猪肉了，生活会怎样？
只要吃上一口炖猪蹄、红烧肉、烤五花、烧排骨……就会全身覆满红疹、毫无规律的奇痒、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这样的病例率先在美国发现，随后在世界多地都有报道。北京协和医院也确诊了 20 多例，患者来自黑龙江、河北等多个省区。
而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不过是一种不起眼小虫。露营、野餐都可能碰到。
好好的人，怎么就突然吃不了猪肉？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故事还要从那个深夜的急诊室说起。
找不到原因的怪病，居然是猪肉过敏
2000 年，美国东南部的弗吉尼亚州，来自不同医院的多名医生都在为手中的不明案例而苦恼。
深夜的医院急诊室，55 岁的玛丽苏（患者为化名）又来了。她已经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浑身长满红疹，一夜奇痒无法入睡紧急就诊。与此同时，她还有严重的胃肠不适，恶心、腹痛，跟前几次来医院一模一样。
之前几次做的常规检查都没有找到异常。接诊医生推测，可能是临时性的过敏，给予抗过敏治疗。和前几次一样，症状是立即缓解了。但玛丽苏明明已经排查了所有已知的过敏原，怎么还是疹子照长，奇痒难耐呢？
医生对过敏原检查做了进一步扩大，最终也没找到真凶。没办法，只能给了玛丽苏一个慢性荨麻疹诊断，继续观察病情。
如果玛丽苏只是个案也就算了，离奇的是，这样的病例越来越多。接连出现了好几个病人，全都是在睡梦中出现了严重的过敏反应，却找不到原因。
正当医生们一筹莫展的时候，事情迎来了转机。
玛丽苏仔细回顾了自己每次发作时的情况，似乎之前的晚餐都有大量进食肉类。她试着观察了吃肉与不吃肉的反应，果然在晚餐不怎么吃肉的时候，就能好好睡一觉，吃肉多了，该死的荨麻疹又在深夜出现了。
医生参考玛丽苏给出的观察，继续在最近就诊的所有不明原因过敏患者中调查，多数经回忆好像也都是在大量吃肉之后发作的，发作间隔 3～6 小时不等。
图源：参考文献
这批患者被集中了起来，做了一次肉类提取物皮内测试。结果很明显，牛肉、猪肉、羊肉这些肉类造成了明显的皮肤风团，鸡肉并没有反应。
过敏原找到了：红肉。
正常吃肉了几十年，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过敏了？
不起眼的小虫，是猪肉过敏的元凶
牛奶过敏并不少见，但人类历史上几乎没有过对吃肉过敏的病例。这一次患者不仅集中出现，而且都是之前不过敏，现在新出现了过敏，就更是奇怪。
过敏是一种失控的免疫反应。人们过敏通常是先要接触几次过敏原，把它们标记成「敌人」之后，再次接触就要触发过敏了。比如花粉过敏，通常不会出现在很小的婴儿身上，都是之前在花粉季节接触了花粉，到了两三岁再遇上花粉季就暴发了。
吃肉怎么说也吃了几十年，怎么就突然过敏了呢？
后续检查发现患者 α-1,3-半乳糖 IgE 抗体 明显升高 ，也就是说这些对红肉过敏的人，是对红肉里的 α-1,3-半乳糖（α-Gal）过敏。
α-Gal 的分子结构（图源：wikipedia）
α-Gal 是一种特殊的半乳糖，在多数哺乳动物肉中都有存在，动物内脏中含量尤其高，乳制品中也有少许。
人类等少数灵长动物体内并没有这种半乳糖，但平时吃肉接触到 α-Gal 并不会过敏，人类的免疫系统并不会把它们识别为「敌人」而进行攻击，就像吃其他食物一样的被消化吸收掉了。
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是什么原因让这些人突然把 α-Gal 当成敌人了呢？医生们从之前一些被寄生虫叮咬后获得过敏反应的案例中受到了启发。
一种不起眼的小虫，很可能是猪肉过敏的真凶。
弗吉尼亚州当时流行有一种特殊的蜱虫——孤星蜱。这些肉类过敏患者很多在发病前也报告过被孤星蜱叮咬过。
孤星蜱是一种主要分布在北美洲的蜱虫。跟其他蜱虫一样，生活在草丛、灌木区。会在人类露营、野餐时候盯上我们，或者是顺势爬到在草丛中玩闹的宠物狗身上，然后再从狗跳到人身上。
左边这只小小的就是孤星蜱
图源：billericayarttrail.org
和蚊子咬完就跑的行为不同，蜱虫身体的前部几乎全是嘴，官方名称叫「口器」。靠身上的这些小钩子。蜱虫可以牢牢附着在宿主身上好几天。如果不及时移除，很容易传播疾病。
一只守株待兔的森林蜱（图源：DeepLook）
孤星蜱叮咬过其他哺乳动物，唾液里就有 α-Gal 存留。再叮咬人类，这些 α-Gal 进入了人体血液，与之前吃肉只是进入消化道被消化吸收完全不一样，完整的 α-Gal 让人体免疫系统识别成了外来敌人，启动一系列的防护机制，进而产生了特异性抗体。
免疫系统高度紧张之下，再有含有 α-Gal 的肉类进入消化系统，免疫系统也会如临大敌处理它们。
过敏也就随之产生了。这些抗体持续存在，受害者们从此再也不能吃猪肉还有其他红肉了。
整整等了 20 年，吃到一口猪肉
搞清楚了这些人过敏的特殊原因，这类疾病被命名为 α-Gal 综合征。
很快报道被全球各地其他医生看到。除了弗吉尼亚州，美国东南部其他有孤星蜱分布的州也开始报道相关案例。澳大利亚、中国等国家同样有 α-Gal 综合征的患者被鉴别找了出来。困扰他们不能吃肉的痛苦终于找到了。
虽然病因找到了，但就跟花粉过敏只能尽量不接触花粉一样，这些不幸猪肉过敏的患者也只能选择往后余生不再吃猪肉。
红烧肉、煎培根、烤五花、炖猪蹄……全球大概有 2500 名 α-Gal 综合征患者就只能在梦中回忆猪肉的美味了。
到这里故事本来就结束了，但谁也没想到，事情居然又有了转机……
在异种器官探索的过程中，科学家意外发现了治疗猪肉过敏的办法：如果猪肉中的 α-Gal 能让一部分人过敏成这样，以后想搞猪心移植肯定也得去掉这个基因。
随着 全球首例猪心移植 实施， 作为异种器官移植研发浪潮的副产品，这些只敲除 α-Gal 基因的猪，已经命名为 GalSafe 猪，获得 FDA 批准上市给这些过敏患者食用。
过敏拯救猪猪来了（图源：CDC）
于是，首批因此受益的患者已经开心地晒出了自己多年来吃的第一口培根。
用 GalSafe 猪做的培根！我快忘了吃猪肉是什么感觉了！（图源：社交媒体截图）
附：如何预防蜱虫
去户外亲近自然是好事，但务必记得：
➊ 去户外前，喷上含有除虫菊酯的驱蚊水。
➋ 减少在较高的草丛及灌木间的走动。穿长裤，必要时可用高帮袜子束住裤脚。
➌ 从户外回来后，更换衣服并检查身体和衣物是否有藏匿的蜱虫，重点检查部位有：腋下，耳周，脐部，膝后侧，大腿内侧，腰部，脚踝，头发（不管脱不脱发）。
➍ 如携带宠物出门，宠物又喜欢跑进草丛之类的地方，要检查宠物是否被叮咬。
虽然中国的大部分蜱虫并不能让人猪肉过敏，但是作为在世界范围内传播人畜共患病的传播媒介，蜱能够携带 20 多种不同的传染病，有些甚至威胁生命安全，因此注意预防很重要。
致谢：本文经淄博市中心医院感染性疾病科副主任医师 邢延清 专业审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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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1] Commins SP, Satinover SM, Hosen J, Mozena J, Borish L, Lewis BD, Woodfolk JA, Platts-Mills TA. Delayed anaphylaxis, angioedema, or urticaria after consumption of red meat in patients with IgE antibodies specific for galactose-alpha-1,3-galactose. J Allergy Clin Immunol. 2009 Feb;123(2):426-33.
[2] Commins SP. Diagnosis & management of alpha-gal syndrome: lessons from 2,500 patients. Expert Rev Clin Immunol. 2020 Jul;16(7):667-677.
[3] http://www.xinhuanet.com/2021-08/13/c_1127759235.htm
[4] https://www.cdc.gov/ticks/alpha-gal/inde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