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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5核心街区每天产生60吨垃圾,都运哪里去了?


文|张帅子

编辑|依蔓



凌晨四点的上海街头。


一个喝醉的年轻人摇摇晃晃地从出租车里钻出来,朝着自家单元门走去。警车在立交桥的十字路口下闪着车顶的红蓝警灯,年轻的夫妻骑着卖早点的电动三轮车迎面而来,一个中年人挑着装满废品的担子,每走一步,两头便上下跃动。街边的便利店里亮着灯,售货员正撅着屁股往货架里摆放货物。空气有些许湿冷,早起工作的人们揉开了这座城市惺忪的睡眼,带来些许暖意。


再过一个半小时,宋莉莉和她的搭档姚佳炯就会开着垃圾清运车准时从中山南二路出发。他们负责徐汇区湖南街道以西区域的生活垃圾清运。每天,湖南街道都会产生60吨垃圾。


经过一夜,等待宋莉莉和姚佳炯处理的第一波垃圾有200多桶,重达十几吨。


清晨空无一人的街道




清晨六点的复兴西路还未苏醒,晨跑的人和遛狗的人擦肩而过,飘落在街道上的梧桐叶让白天精致的街道填了几分懒散,街边已经塞满的四个垃圾桶旁还堆着几个大袋。


清运车如期而至。车门打开,姚佳炯侧身从车上跳下来,他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文周到。步子迈得不大,但是频率急促。他三五步走到垃圾桶后,双手抓住两侧,膝盖一顶,桶身向身体一侧倾斜,将桶推到清运车后,挂在车厢尾部的挂钩上,按下侧面的按钮,桶被提起,随即在倒入口倾翻。动作不断反复,一桶接一桶,垃圾被灌进清运车那不知餍足的“铁胃”当中。车厢内开始翻搅,垃圾被压缩、碾碎。一股难言的腐臭味四溢开来,清运车厢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击碎了清晨街道的宁静。


垃圾清运车驶来


七点钟左右,宋莉莉和姚佳炯会有几分钟的早餐时间。他们把车停在路边,迅速钻进街边的便利店买了几个包子,塞进嘴里大口咀嚼。


在这条“猎”垃圾的旅途中,每个需要停靠的“站点”之间都相隔不远,近的只有五十米,远的也不过三、四百米。大清早宽敞的马路带来不少便利,至少不用将车停靠得太规整。垃圾桶基本都立在各个小区门口等着,但也不一定,有些时候,宋莉莉和姚佳炯需要跑到小区里面把桶拖出来。不过小区的保洁人员或者门卫偶尔也会搭把手。时间久了,他们彼此脸熟,也会点头示意或问候两句。


但这是份“赶时间”的工作,十点左右就要完成第一轮“垃圾回收”。通常一个照面后,宋莉莉和姚佳炯就又跳上车离开了。


趁着街道还未彻底苏醒,他们要抓紧时间。清运车必须走走停停,好在他们动作熟稔,


但紧凑的节奏难免被突发事件“切断”。倾倒时,垃圾桶偶尔会因为没挂牢固而掉下来,垃圾洒落一地。清运车驾驶舱后藏着一把竹扫帚,宋莉莉总会快速抄起家伙将垃圾收揽起来倒进车里。他们有时也要承担垃圾分类的工作。因为人难免犯错。他们负责的清运车是运输湿垃圾和生活垃圾的,“不速之客”干垃圾也会造访。姚佳炯拖桶时突然发现一团黑色的编织物,显然是不小心混入了湿垃圾里的干垃圾,他把它从垃圾桶里捞了出来。


姚佳炯也不知道埋垃圾里还有多少“漏网之鱼”,而它们的共同归宿就是全部被吞进清运车里被“无情咀嚼”。


宋莉莉和姚佳炯



垃圾散落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即使生活垃圾都被塞进一个个黑色塑料袋再统一装进小区里的垃圾桶,街道上还四散飘零着许多树叶碎屑。若要彻底将它们清运出去,需要一个相对有序的组织架构。


每条小马路上,间隔一段距离就游走着一位清道工,他们大多是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甚至年纪更长。他们看起来不如宋莉莉和姚佳炯那般精明强干,刻着皱纹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步伐悠哉闲散,拿着长夹或拎着扫帚寻觅街角夹缝里的垃圾。除了扫帚和簸箕,他们的“装备”还包括一个小推车,一边清扫,一边将垃圾倒进推车里的小桶。扫完一条街道后,他们有人撑着扫帚愣愣出神,也有人坐在路边稍事休息。


除了定点出现的清道工,街上还有骑着电瓶三轮车回收垃圾的人。这个拥有“坐骑”的工人同样气定神闲,但少了些许颓靡的气质。他负责更大的区域,收集散落在街道上的黑色垃圾包。


对这些来源不明的垃圾袋要格外小心,因为没法知道里面装的是棉花还是利器。他戴着白手套,先在塑料袋周围试探性地摸一摸,再选择合适的方式拾起。这是经验带来的习惯,也是上岗前的培训内容之一。以防万一被误伤。


他们会开着电瓶车和清运车“碰头”,把这些“垃圾遗珠”送上车。


十点钟左右,宋莉莉和姚佳炯完成早上第一轮垃圾回收,随即赶往徐浦大桥码头将它们运上船送走。垃圾称重后会被“打包”到集装箱内,由这里通过水路运输到老港基地。大约5个多小时后,集运船将最终靠泊在老港固废处置基地的东码头,随后,集运车将会把集装箱内的垃圾倾倒入待焚烧库区进行焚烧,垃圾的命运在此终结。清运车往返需要一个小时左右。返回后,宋莉莉和姚佳炯一刻不闲,立刻开始第二轮的清运任务。


555垃圾清运区域

设计:luyang


除了在街道和小区门口的垃圾站点,湖南街道以西还有两个较大的垃圾中转站。其中一站是高安路上的“垃圾仓库”。那二十多个在一个小时前被清空的垃圾桶,像变魔术一样再次“大腹便便”。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站了——位于五原路和乌鲁木齐中路交界口的垃圾中转站。


垃圾中转站是一座二层小楼,附近就是五原路和乌鲁木齐中路上的网红餐厅和小吃店们。占据如此不凡的区域位置,小楼也承担着艰巨的任务——要容纳四十多个垃圾桶,存放附近街道上清道工的清扫工具,还要为附近的清洁工人们提供休憩场所。最多的时候,这里能容纳一百来号人。


事实上,这座垃圾中转站也是公共厕所。2011年,由于附近的居民对垃圾点的设置位置颇有意见,垃圾中转站和公厕“二合一”设立在这个“奢侈”的闹市中心。现在公共厕所的外墙上裹上了绿色的防护网,它正在接受改造,即将在12月以新的面貌示人。


临近中午,附近的“独立清道工”、“三轮清道工”以及清运车都汇集至此,为上午的工作做最后收尾。甚至收废品的阿姨也蹬着三轮车赶来。她停在中转站所在的路口,热情地和清道工们攀谈。她只想来碰碰运气,看这里是否有可回收的废品。


此刻城市已经完全苏醒。



这个立在繁忙街口的垃圾站门口,立着交通信号灯还有等待通行的行人和电动车。他们多少有些阻碍姚佳炯,可只要他从那个中转站里哼哧哼哧拖出冒着臭味的厨余垃圾,人们便会三五步快速穿过路口,或是捂着鼻子走开,为他开道让路。喧闹的路口有些无法容忍清运车轰隆隆的声音,人们脸上的嫌恶和不耐烦逐渐藏掩不住。


他们的动作和节奏依然稳健,成了这个路口最匆忙的身影。身后有越来越多的好奇视线投注过来。而逐渐上升的气温和垃圾难闻的气味也都是刺激因子,令他们焦灼,宋莉莉脸上挂满细密的汗珠,眉头逐渐锁紧。


只剩最后两桶垃圾了。宋莉莉把它们挂上车尾,按下一旁的开关,桶被抬高,开始倾倒。哗啦啦,桶里涌出恶臭的土黄色液体,像是食物残汤。宋莉莉条件反射般把身体向后一抽,那异物还是溅到了身上。小小的意外让本就局促的路口更加紧张。人们都目击了那液体如呕吐物般溢出四溅,黏着在路面上。难闻的气味混在潮湿的空气里加速传播。


宋莉莉赶忙拿出扫帚,将其狠狠压在地上扫刷,不过并没有什么用。她的眉头锁得更紧了,嘟囔了几句,把扫帚扔上车。早上的工作,就此结束。


他们开着这辆满载着城市废弃物的铁家伙消失在乌鲁木齐中路,外国人推着婴儿车经过,穿碎花裙的女孩儿把自行车停在中转站旁边,午餐时间到了,这条路上的餐厅又喧闹起来。地上徒留着那摊有些刺眼的液体,垃圾留下的最后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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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5 Project 是由三明治发起的在地观察计划,取上海三条小马路“乌鲁木齐中路-五原路-武康路”的名称首字谐音。在四年前书写《我们与我们的城市》,记录五原路这个自发形成的文艺美好街区的故事之后,我们希望可以再次回访这片街区,通过历史研究、采访写作、声音采集等方法去呈现这个街区里生动的故事,探索和发现一套全新的方法论去呈现和思考街区和人们之间的关系,启发更多人重拾自己对周边生活的感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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