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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家四口,成立了一支“平底锅乐队”


作者 | 禺心

编辑 | 邱不苑



“下面由平底锅乐队带来手摇铃版《Do Re Mi》,大家欢迎!”盛装的老二站在客厅中央持着节目单报幕。伴随热烈的掌声,我、先生和老大挪步到了客厅中央,和老二一字排开站立。老大把音色是Do、Re的两只摇铃塞进妹妹手里,自己左右手各持Mi、Fa,我拿So、La,先生拿Xi、Do。

 

在我的目光示意下,四人一起鞠躬、微笑、深吸气,表演开始。

 

“Do Re Mi Do Mi Do Mi……”

 

手摇铃清脆透亮的声音依次在我们手中摇响。

 

小观众们莫不放下了手里的零食或漫画书,抬起光光的眼镜欣赏;大观众们莫不掏出了手机开始录制视频。

 

这是一个普通的秋日的午后,屋外的香樟叶子在玻璃窗上摇曳跳舞,阳光如金子一样洒在客厅地板上。我们一家四口组成的平底锅乐队正在表演,沙发上、板凳上、地上,或坐或躺专注欣赏节目的观众们,是小区的邻居们和孩子的同学们。

 

在平底锅乐队成立后,音乐成了我们日常的一部分。数不清已在家中举办了多少场音乐会,数不清曾经在客厅里制造了多少的欢声笑语。有时客厅空无一人,我端坐桌前放眼望去,那些情景和声响,仿佛能浮凸出来,伸手触摸。

 



而我还记得许多年前,在音乐这条路上,曾经举步维艰的日子。

 

那是老大在学弹琴的期间。说起老大弹琴,简直就是满腹牢骚言,两股辛酸泪。不,哪止两股,是一盆,一盆辛酸泪!记不清有多少陪她弹琴的时刻,内心崩溃如洪水决堤喷泻不止,又有多少个傍晚,当我下班走出办公楼的那一刻,想到要回家监督老大练琴,就开始胸闷气短牙疼上火。

 

“妈妈……等我看完这段……”老大捧着书坐在钢琴边已经五分钟了,琴声始终没有响起。我盯着时钟感受着内心熔浆涌动。她每次一坐在琴凳上,就开始犯各种病,手疼、脚疼、口渴、尿急,或者有没读完的小说,反正就是想着法子把允诺下来的时间给磨掉。

 

“姐姐,你好好考虑一下还学不学琴?不学也没有关系,热爱音乐不一定要学琴的。”我不止一次地真心劝她。兴趣是最好的老师,看她这样子,哪像有兴趣。况且我让孩子学音乐,从没想要他们成为音乐家。只是因为我喜欢音乐,它疗愈我,让我变得柔软也给予我力量。但若练习本身让孩子这么痛苦,力量何来、共鸣何来呢?

 

“我要学,要学的。我会练的,一定会练的。”小姑娘每每皱着眉目慎重地说。

 

很多年以后,我才对她口口声声说要好好练琴的誓言放弃了天真的信任。据我和先生有效统计和观察,这么多年就没有哪次整首曲子能够流畅弹完不出错的!

 

“你可自己说的啊,要每天弹琴的,都几点了,还在这里看书?”我怒不可遏,暴跳如雷,径直冲去,将她手中的书用力抽出来。事实上,我内心的怒火已经燃烧了半个小时,半个小时看起来风平浪静的我内心波涛汹涌地挣扎。

 

第一回合。

 

天使我:“她喜欢看书,你得让她看呐。这是她的兴趣所在,要支持她的兴趣。”

恶魔我:“这可是她自己答应的,每天至少半个小时。答应的就得做到。”

 

第二回合。

 

天使我:“李开复说过,人最重要的品质是专注。你看她现在看小说多专注啊。别打扰她才好。”

恶魔我:“爱迪生还说过,人最重要的品质是努力呢。她不能光嘴上说喜欢手上又不干,要努力,要努力啊。”

 

第三回合。

 

天使我:“孩子还小嘛,她到了一定的年纪,是真爱的话自然会努力的。你现在逼她,效果反而适得其反呢。”

恶魔我:“小?还小?都十岁啦!就没见过她对什么事情能付出努力的,就知道坐在那里看书看书,还总是看武侠啦魔幻啦。以后能当饭吃嘛?而且你说说看做什么事情不得努力啊?”

 

第四回合。

 

天使我:“你知道她很聪明。三岁就能独立阅读了。越是聪明的孩子就越想偷懒。你想想,科技飞速发展背后的驱动力,是不是绝大部分来自于人好逸恶劳的欲望?”

恶魔我:“弹琴这事,就不存在“懒惰”两个字。哪个会弹琴的背后不是几万小时的练习时间,她要么不学,要学就得练。否则,对不起我支付的学费!”

天使我:“……”

 

恶魔完胜。怒不可遏,暴跳如雷,径直过去,夺过小说,扔在地上!动作流畅一气呵成。剩下老大愕然又茫然地看着我。

 

“别弹了!”我不等她反应过来,兀自忿忿地宣布。

 

别再想弹了。我心里说。我再也不想做你的弹琴监工了!

 

老大六年磨洋工似的弹琴史莫名地终结在我的愤怒中。至此以后,她再没碰过钢琴。当然我也从弹琴监工这个奇怪的工种中解脱了出来。如同深陷泥潭多年的双脚攸然踩上了地面,仿佛是被关在霉变阴森的暗室突然见到了光明,神清气爽。

 



不过,老妈妈我的音乐之路,倒要感谢有老大这个药引子。

 

七年前第一次带老大去试听钢琴课,当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音符从老师飞舞的手指下鱼贯流出时,我怔住了。那些乐符分明不止是从耳边掠过,而是顺着血液在全身流淌。就如同初春暖和的阳光洒在身上,如同柔软的鹅毛绒蹭在脸上,柔软绵长却又令我热血沸腾。

 

“我也要学。”我激动地用发颤的声音和老师说。

 

“你可以和孩子一起学的。”老师说。

 

“不不!我不和孩子一起学,我要自己学,您给我单独上课。”我急忙红着脸解释。

 

三十四岁的我和四岁的孩子就这样携手走上了学琴的路。从汤姆森开始弹到车尔尼,从巴赫无伴奏协奏曲到克莱蒙蒂的小奏鸣曲,已是不惑之年的我在古典乐的路上跌跌撞撞,蹒跚而上。学乐器对成年人,特别是高龄成年人来说,真是太不容易了。

 

首先是缺少时间。准备早餐送孩子上学,早晨的时间总是匆忙的,晚上回来要陪孩子还要做家务,也总是停不下来。所以常常昨天暗暗发誓今天可一定要好好练琴,一天下来总有这样那样的事情让自己把昨天的誓言忘得一干二净,直到抬头一看时间已经到了睡点,才意识到琴还没练呢。于是又暗暗发誓明天,明天一定好好弹。如此这般明日复明日,也就导致了我学习的进度甚为缓慢。

 

其次是缺少监督。那些琴龄好几年的孩子能坚持下来绝大多数是靠大人监督和逼迫的(不得不说琴童们太可怜了)。大人就不用看他人脸色啦,爱练不练,绝对自由。自由也是双刃剑,没人管就没有压力,没有压力就没有前进的动力。结果,没有人督促的练琴断断续续勉强坚持到今天,全靠内心那团热爱的火焰了。能练琴的时间只有在上班前或者下班后,而且绝对靠挤,要屏蔽家中两孩子的呱噪,要对混乱的屋子视而不见,还要鼓足勇气假装对自己弹得磕磕巴巴的乐句听不见。

 

反正……是相当不容易。

 

学琴的第一年暑假,在老师的统一安排下,我和老大一起报名了上海音乐学院的钢琴考级。考试前的一个月,我俩进入全面应考状态,每天只练习考级测试的六首曲子。考试的那天天气炎热异常。推开出租车门,热浪铺面袭来。等走进设在某高校的考场,眼前的情景把我吓坏了。等待考试的家长和孩子密密匝匝地铺在学校的广场上,少说也有几千人,阳光灼热,嗞吧嗞吧地吮吸着从有限的走廊里溢出来一颗颗黑漆漆的脑袋上的水汽。

 

压力随同热浪一起袭来。我不由地深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呼出,一手拉着孩子一手摇晃考级课本扇着头上不断冒出的汗珠。好容易在恍恍惚惚中被贴上了号码布,被安排到了一间教室。与一群五六岁的孩子一起坐在小板凳上等待叫号。

 

房间一端是钢琴,另一端堆起如山的桌椅之下坐了位女士。“XXX号。”女士依次叫号。被叫到者便坐到钢琴前,根据要求弹奏六首曲子中的一首。一首曲子正常演奏完需要2-3分钟,但考生往往弹了一句,就被叫停了。坐在众孩子中的我如同坐在小矮人中的白雪公主,嗯,白雪老公主,格格不入。起先白雪老公主还满满紧张,但见了几个孩子弹完,这位始终只以灰白的头发见人连头都懒得抬的胖女士就在“合格”栏打勾的时候,瞬间就不紧张了。如果对她来说在这里听我们弹琴只是面无表情的例行公事和标准流程,那么弹的人何必要紧张呢。太不值得了。

 

顺利弹了两首曲子的第一句,顺利得到了“合格”。拿到证书的那一刹那,我和老大愉快地决定——以后,再不参加任何考级了。

 

音乐、绘画、诗歌和文学等艺术本为心灵自由而生,尤其对于都市里的人而言,如同山间的明月和江上的清风,是灵魂暂歇之所。若沦为人人趋之若鹜的标化考试,沦为协会毫无情感的挣钱工具,还叫艺术么?我曾经走过的学生时代考试的成绩指标,我还继续沉浮其中的工作上的业绩指标,都有标准有流程,如同紧箍咒似地让人脱不得身。若连艺术都沦陷了,人还有出口么?

 

较于人人皆考级的主流之道,我们且当非主流好了。

 

我依旧学琴,抛开了考级的曲目,选曲子的范围就更广阔和自由了,弹得不亦乐乎。而老大,因为她弃了琴,为娘的便是既省了钱又省了心。

 

不过老大的音乐之路并没有因此放弃。她领悟力高,学什么都快,只是对需要重复练习的东西本能地排斥。回过头去看,放弃钢琴对维护老大的音乐兴趣,对妈妈我的延年益寿,都是非常有好处的。若是逼着学下去,反倒可能将一颗爱音乐的心给完全毁了。考完十级后钢琴就成了摆设落灰的,身边的实例就有好几个。再说,即使花了上万个小时练琴,中间耐住了寂寞扛住了枯燥,练出了点花样,也不过是练成了打狗棒法而已,后头还有降龙十八掌、六脉神剑、九阴真经和黯然销魂掌等高不可攀的盖世神功呢。

 

放弃钢琴后不久,老大参加了朱宗庆打击乐乐团。乐团课程丰富有趣,循序渐进又包罗万象,而且一周小半天的课程强度足以让聪慧的老大熟练掌握。打击乐课程本着对艺术的热忱和初心,让孩子的学习回归到了激发兴趣和熏陶情感的音乐本身。

 

什么叫适合的才是最好的呢,莫过于此了。

 



老二乐器选的是小提琴。这孩子个性要强,事事不甘落于人后,若继我和姐姐之后学钢琴,看到我俩弹奏能力始终在她之上,想必心里会不平衡而失去兴趣,便提议她学小提琴。每周先生陪她去上音乐课。

 

孩子学了一个多月,先生就给自己也买了把小提琴。他说被小提琴老师悠扬又优雅的琴声给打动了,便也手痒痒。我怀疑自己时不时听错了。如果说我小时候还练过几年电子琴细胞里还多少装了点文艺的玩意儿,先生从小是在庄稼地里长大的,就是个粗糙的纯爷们,不要说练乐器了,估摸着认识我之前连乐器都没见过。再说了,拉琴可是要识五线谱,识谱这一关我闯了很久才过,他一个大老粗理科男怎么可能会认识。再再说了,小提琴可不像钢琴,每个键摁下去就有标准音高,小提琴的音准都在手上,全靠一副灵敏的耳朵听着调整。

 

“哎,快来看老爸开始弹棉花喽。”先生初次把小提琴架在肩上,按照孩子的样子依葫芦画瓢翘了兰花指在弦上找指位,还没开始已经一头汗了。琴声夹杂了嗞嗞嘎嘎的杂音,可真够难听的。我嘲笑他。

 

先生对我的嘲笑置若罔闻,继续嗞嗞嘎嘎地拉琴。一个音一个音地找,很快把《一闪一闪亮晶晶》给磕磕巴巴拉出来了。我不以为然。俗话说没吃过猪肉还没有见过猪跑嘛。他随老二学琴这么久,总归是大概知道了些乐理,又听我们弹琴弹多了,总归大概有了音准。先生不理我的嘲讽,他又买了铃木的小提琴乐谱,天天关在房间里自己摸索。有不懂的,他就问老二。至于为什么不问我呢,还用说嘛,谁愿意请教一个总是讽刺你的人呢。

 

某一天,房间里传来了巴赫的小步舞曲。虽然音与音之间还是会有杂音,但整支曲子弹得很流畅完整。我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老二就站在我面前,能拉的只有是先生了。推门进去,果真看到先生正陶醉地微晃着身子在专注地拉琴。脑门上的汗珠一颗颗流进脖子里,T恤的领口已经湿透了。

 

“放松。不意于佳乃佳也。你看你这么紧张这么用力,琴声怎么会好听呢。”我嘴上依旧毒箭连发,心里却已是极佩服他。没想到一个毫无音乐基础、快步入天命之年的男人,竟然能够靠自己的意志和热爱打开了音乐的大门。

 

“说说你为什么会喜欢拉琴吧?”我看他还真把拉小提琴当回事,特意采访他。细数了下,周围像他这样工作繁忙的中年男性,不是加班加到不着家,就是下班后躺在沙发里刷视频打游戏。何苦舒适没有压力的日子不过,偏要费脑子学拉琴呢,横竖在我看来是自找苦吃——看那一头大汗。

 

“别看我拉得满头大汗,其实我拉琴的时候感觉特别平静。”先生笑着说。“花哨的辞藻我说不上来,但是拉琴的时候我真的很平静,当然如果你能少说我两句、少在我拉琴的时候打扰我,我肯定也会很有成就感。”

 

我当然不指望从他嘴里听到花哨的辞藻。先生纯朴又实在,他几乎从不说爱甚至不说喜欢,但他每天的行动里,处处体现着对这个家庭的爱、支持和依赖。有些东西,用语言表达反而就失了味道了吧。此刻从他的眼底,从他羞赧而笑的脸上,我确实感受到了人沉静下来找到自己的幸福感,一种来自灵魂的香味。难怪他有时关在房间练琴,能练好几个小时。

 

先生几年前带了一只小团队开始创业。项目依托的是一位哈佛教授的前沿研究。因为对教授名声的信赖,创业团队一开始凝聚力很强并且都充满了激情。可是几年过去了,投资人的钱每天都在消耗眼看就快见底了,但科学研究却还在实验室阶段,看不到投产市场化的影子。身边的合伙人,逐渐一个个地,谋了更好的路子走了。只剩下先生和一个烂摊子,压力多大自不必说。

 

而拉小提琴既然能让他在纷繁复杂腹背受敌的状态中抽离出来,享受到一份宁静,那么外人口中的好听与否,又有什么重要呢。我多么庆幸他能找到自己热爱的事情,在工作、家庭和责任之外,能与自己相处,享受孤独享受片刻的自在安宁。

 

 


至此,家中有了打击乐手、钢琴手、小提琴手。我们不走主流之路,只把音乐当成生活日常的一部分,比如时不时把最近各自在学的曲子串起来凑成一场音乐会。起初音乐会只包括我们一家人。但因为形式多样,吹拉弹唱,有时还穿插一段先生的击鼓脱口秀,客厅里总是暖融融的充满了笑声。

 

婆婆大人无论客厅有多大的动静,总是选择待在自己的房间看电视剧。我几次请她出来一起玩闹,她都摆手说那些音乐她不懂。

 

后来,印尼的好友Indra来家中做客。Indra是瑜伽老师,每年要来中国好些城市开工作坊和培训班。每次来上海,我就邀请她住我家。Indra和我一样三十多岁才开始学的吉他。有吉他清脆空灵的音乐伴奏,瑜伽习练者们唱诵起来(Mantra)会更享受和投入。我们全家都喜欢Indra,也喜欢听她弹着吉他唱歌。我们这次的音乐会邀请她当压轴嘉宾。

 

我们的节目不过还是那些,钢琴小提琴是巴赫的贝多芬的,打击乐是改编自施特劳斯的,即便是孩子的歌唱曲目,也是迪斯尼英文影片里面的曲子。婆婆按照惯例在她房间看电视剧。轮到Indra出场了。她拿出吉他坐在客厅中央,拇指轻抚琴弦,随着清脆婉转的和弦飘出,她开始了演唱。

 

“I am ready, I am open, all my spirit flow into me……”

 

我们围在她身边盘腿坐下,闭上眼睛晃动着身体跟着简单而重复的旋律开始了唱诵,就像每次参加她的静修营那样。身体和心灵都轻盈地放松下来。

 

咿呀的小提琴声混着吉他的和弦响起。我睁眼一看,妹妹不知什么时候起身取来了小提琴,正站在Indra边上依着旋律轻柔地拂弦拉弓。Indra被妹妹的合奏打动了,与孩子对视着,边唱边咧着嘴笑。吉他的和弦从婉转逐渐变快,而提琴声也跟着加快。我们便晃动身体边拍手打节奏。气氛到达了高潮。

 

许久之后,音乐才逐渐变缓。直至尾音徐徐余音绕梁,依旧闭着眼睛不愿醒来。

 

“好听!”婆婆的声音打破了宁静。我睁开眼睛,看到她正站在圈外盯着Indra。

 

“阿姨,你到我身边来坐着一起唱一起玩啊。”Indra赶紧邀请她一起坐下加入。

 

婆婆红了脸,羞赧地说,“我不会唱,看你们唱就好。”就站在一边继续听我们唱诵,唱那样长长的简单又重复的曲子。

 

我偷偷睁开眼睛抬头看婆婆,看到她涨红了脸庞聆听我们歌声的样子,是从来没有看到过的陶醉又有些迷乱。她此时此刻的感受,是不是如同我第一次听到现场钢琴声一样呢?那些简单的乐符不是掠过了她的耳朵,而是飞进了老人家的内心,打开了她常年被抗日电视剧灌溉的感官,触及了内心最为柔软的部分?

 

而触动她内心的曲子,甚至都不是中文。

 

我双目湿润,体会到只有艺术是没有国界不分年龄的。不是老太太不懂得欣赏音乐,较于Indra简单重复的唱诵,是我们平时演奏的那些东西太自以为是高高在上了。

 

什么是好的音乐,音乐的目的又是什么?音乐能不能回到更为纯粹,回到没有功利,只是为了玩,为了快乐,为了让一颗干涸的心灵丰润甘甜?我在心里打了许多大大的问号。

 

 


而平底锅乐队的诞生,是因为先生的姓“潘”。开始我把四人组合简称为“the Pans”。Pan——不就是平底锅么,于是平底锅乐队就成立了。

 

若我心情好,就会邀请其他人到我家来玩,一起开音乐会。来的人中有孩子的同学,孩子的老师,朋友们,邻居们,或者家人。音乐会节目形式多种多样,吹拉弹唱什么都有。但凡有其他观众,我们都会发出诚挚又热烈的邀请,请他来客串一个。“嘉宾”往往给我们带来很多惊喜。比如曾经有职业漫画家的同学爸爸带来的吉他自弹自唱,老师在孩子的钢琴伴奏中临时高歌一曲,同学全家带来的东北地方演出“三句半”,还有邻居小朋友火热的桑巴舞,以及我母亲带来的陈派京剧和——接地气的广场舞。每回音乐会,大人们都正经危坐,孩子可就自由散漫多了。有的坐在沙发上看漫画书、有的在地上撸狗、有的在桌子边吃零食,还有骑了独轮车在客厅里绕圈子。躺着坐着或者站着,自在随意,只要不说话不干扰演出就行。

 

过往的几年中,我家几平方米的客厅,俨然成了喜爱音乐的老百姓们表演的大舞台,你放唱罢我登场,数不清制造和承载了多少欢笑。有时候我因为懒惰,个把月不办音乐会,老二就会叨叨,“妈妈,都好久没有办音乐会了,快开音乐会嘛,要不今天晚上就开?”没等我答应,她就拿了张白纸到姐姐和爸爸那边去要节目、做节目单了。

 

传统就这样保持了好多年。

 

“接下来有请多才多艺的潘妈妈全家给我们带来演出。”穿着红色曳地礼服的主持人在台上宣布。此刻我们正盛装等在小型剧院的舞台边。疫情前一年的圣诞节,我们全家受邀在琴行的年度音乐会上演出。

 

接到邀请时我还挺紧张,毕竟在家那是随便玩,错了对了都没有人介意。但上台是正式演出,要是错了多没有面子。成人学音乐与孩子学习最大的区别是,大人在情感拿捏上完胜,但在识谱记谱上,简直是一无是处一塌糊涂。一首曲子不论弹了多少遍,合上琴谱就和音乐小白差不多。一首曲子几周不弹,手位也会忘得一干二净。所以我很担心我和先生上台后会忘谱会出洋相。

 

琴行老板赶紧说没关系,你们全家只要出现在台上就好了。出现本身就是我的招牌了。

 

敢情我们是吉祥物,演什么不重要,出现才重要。既然是吉祥物,卖萌就好了,观众总不见得期盼吉祥物有多少能耐吧?这么想着,我也就放下了压力接受了邀请。

 

底下是黑压压的人,孩子拉着我的手说紧张。我在孩子们和先生耳边低语几句,手拉着手鱼贯走上了舞台。

 

站在舞台正中,我微笑地对着观众们宣布:“我们是平底锅乐队,很高兴能给大家的节日助助兴。千万不要对我们的节目有太高的预期,因为平底锅乐队的口号是——”

 

“Little Music, Big Fun!”平底锅乐队的四个成员齐声大声喊道。

 

至于最后演出的效果嘛,都和你们说过,我们是吉祥物啦。







不为考级,不为赶进度,不为应付老师和父母,把音乐当成生活的一部分呗。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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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作品来自三明治非虚构短故事学院。12月16号- 12月29号,新一期短故事学院即将开始,我们希望用14天时间帮助你寻找并写出自己的故事,资深编辑将和你一对一交流沟通,挖掘被忽略的感受和故事,探寻背后的人文意义和公共价值。让你的个体经历与声音通过你自己的独特表达,被更多人听见和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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