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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天救援队3人遇难:兼做维修工、出租司机 无报酬搜寻失联者

过了将近3小时,直到11点多,附近的百米水域都无结果。大家打算先结伴自费去吃个午饭。失联的张振国家属拦了下来,给他们送来大锅菜。

从11月10日张振国失联那天起,他的家属就集结亲戚,天天沿着河岸找。广平队水域救援组组长单振勇公开提到,家属在第二道滚水坝附近发现张振国衣物,怀疑他被卷入下面深1.5米的长方形水池内,请求搜救人员去那边找寻。消防队和蓝天救援队执行打捞任务的时候,家属们就在河边守着。

12月1日13点过后,漳河边还剩下十名队员。大家开着三艘救生艇继续向下游沿河寻找,仍一无所获。搜寻进行到15点左右,三支队伍中的临漳队搜寻任务完成,开始收队上岸。

“我的娘哎!有人落水!”岸上有群众大喊。有队员看到,一搜红色冲锋舟在滚水坝的位置侧翻,正是载着广平队四名队员的那艘,武海义和队友接连落水。

意外是在瞬间发生的。

落水现场。图源网络

此时,临漳队已经在岸上收队。脱下浮力马甲的孙晓森迅速回头,边跑边套上马甲,几步跨上了冲锋舟。魏县队也有一名队员快速跟上,往落水队员的方向驶去。

孙晓森22岁,是临漳县队里最小的队员。他长得高大,身高超过一米九,脸型圆正。他去年退伍回来,今年9月加入蓝天救援队。后来有队员这样描述他:有超出年龄的稳妥,身体素质好,参加活动认真积极。正式加入蓝天救援队才3个月,他的活动时长已经有300多小时,现在成了副队长。

他们落水的滚水坝是两道横在河面的简易拦水建筑体。坝体间的高度差形成了冲击回转的水涡,形似一道沸腾的白线,被称作危险的“沸腾线”。单振勇后来向媒体讲到,他们最初只是打算靠进那里观察,结果船开到离滚水坝10米左右的地方,忽然不受控制,被卷了进去。

“往年这河里多半是干枯的,今年闹了两次暴雨,这里用来泄洪。”一位戴着红袖章的村民说,落水事件发生之后,水务局让他在这里留意水域安全。有天他看见一个粗树桩,在沸腾线上滚了一天都没出来。他后来听那天在现场的人说,孙晓森和武海义就在那附近的位置挣扎。

武海义始终没能回到船上。而赶来救他们的大个子孙晓森随后也落入水中。一名在场的队员后来说,冬天河水冰冷,水里的人很快失温。

武海义在出任务中。图源网络

“赶快来!”15:34分,坏消息从一个13人的临时群里传出来,里面有武海义和他的广平队友们。蓝天救援队每次出任务时,大家自愿参加,临时组建群组。这是一个独立管理和运营的志愿服务组织,但按照品牌授权要求,每个地区的队伍都必须加入本地政府应急体系。队里有很多组别,包括后勤组、救援组、秘书组、服务组等,每次接到任务后,会建立一个针对此次任务的临时群,报名的队员进群。

武海义和孙晓森最终被队友捞出。心肺复苏一下接一下地做,被抬上救护车时,他们脸色灰青。现场有人看到,失联村民张振国的家属跪在地上磕头。

当晚,武海义的儿子坐车赶回来,带着3小时内筹到的10万块奔向医院,只见到了已经换好寿衣的父亲。

寻找张振国

12月7日夜里八点,魏县张街村东头的张振国家门口停了两辆车,是张家人搜寻回来了。村里人说,从张振国失联开始,他们天天一大早出门,沿着河岸找。

“过得不强。”说起这户人家,村民摇头。张振国的闺女嫁了,“儿子生来比别人矮半头,在村里当泥瓦工”,村民比划着形容。张振国守着一些薄田,还捡捡废品。今年夏天暴雨,这里的花生和玉米都烂在了地里。前一阵上游水库放水,听说里面有小鱼,张振国想试着捞捞。

11月10日上午,他在捞鱼时掉进冬日的漳河,再无音讯。张家听说后,最先找了消防队。消防队又找到作为民间辅助力量的蓝天救援队一起搜寻。蓝天救援队的公开信息平台显示,首次接触这个任务是在11月10日13:55。

为了找到张振国,往后的半个多月里,邯郸的多支蓝天救援队(魏县队、大名队、广平队、临漳队、肥乡队等)都陆续参与了打捞。

早在11月12日,22岁的孙晓森就已经参与到任务中,先是跟着队伍沿河找,到晚上七点半收队。这天快结束的时候,救生艇行至双井镇河段附近。看热闹的人群里,有人忽然落了水,离翻腾的沸腾线不远。孙晓森把船开过去救了他,又帮忙处理了他的伤口。11月13日,魏县队叫来广平队支援,武海义就在其中。这天,一同参加的还有大名队的梁振锋。

孙晓森给落水者处理伤口。讲述者供图

大名县蓝天救援队已经从13日到17日进行了5天的打捞,行动暂时停了下来。直到23日,家属给队里打来电话,说人已经落水十多天了,可能到了大名境内,希望再到大名境内漳河特大桥附近找找。

11月23日这天,搜寻的救生艇行驶到了邯大公路和大广高速交汇处,桥下涵洞水流回转,救生艇被异物阻挡后发生侧翻,五名队员全落了水,梁振锋直接被冲走,遗体两天后在下游400米处坑附近被找到。

梁振锋遇难三天后,武海义和孙晓森都去参加了他的追悼会。队员站成一排,身高超过一米九的孙晓森站在队伍尽头,站得笔直。武海义与他隔着一个人。

这一天,来吊唁的队员把口号“同在蓝天下,携手为公益”临时改成“同在蓝天下,生死是兄弟”。

搜寻原本停了下来,但一周后,张家人又多次打来电话,苦苦哀求。有队员看到,他们曾出现在梁振锋的追悼会上,也想着再帮一帮。

也有队员觉得,持续了半个多月,意义不大了。按照广平队水域救援组组长对媒体的说法,12月1日这天,他们原本打算最后一次寻找张振国。但没有人料想到,意外就在最后一次发生。

那天,在梁振锋的追悼会上,武海义跟队友说,“如果我走的时候能有这么多人来送我,风风光光的,就好了。”两人聊到后来说,“咱谁都不死。”

“不孬”

这几天,蓝天救援队里的女队员张慧不敢打开那些关于孙晓森的视频。他准备跳上船的时候,张慧在岸上喊他,孙晓森没停下。

孙晓森的生命停在了22岁,明年要结的婚也戛然而止。

事发7天后谈起他,张慧哭了好几次。这个刚刚退伍回来的年轻人曾独自去郑州救灾,给山西暴雨捐献物资,甚至在很多深夜去参加本不属于自己队伍的任务。张慧见到他的时候,他总是装备齐全,整装待发的样子。

武海义是最后一个下葬的。12月4日夜里,在离广平县城20多公里外的老家漳迩庄村,武海义的遗像被摆放在院落中央。灵堂设在堂屋,武海义的棺材停在那里。

晚上8点刚过,75岁的武母倚靠着坐在床铺上,头慢慢沉下去,逐渐在被褥里昏睡过去。不多久,她忽然惊醒,看上去睡不安稳,就挣扎着起来,拖着变了形的双腿,慢慢地走到院子里,看看客人们。

武海义老家门口空地。张雅丽摄

武家的老院破败,仅有的三间屋子挤得坐不下人。这几天,救援队的队友、邻里亲戚、应急管理局的领导、远道而来的记者从这个门进那个门出,人们围在干冷的院子里。

武母轻声对自己说,“五口人里最有用的走了,生气(方言,指伤心)。”武海义早年丧父,二十前年自己去广平县城里,学修理手艺谋生。

天黑洞洞的,儿子小武的朋友们在灵堂聊起武海义,“叔叔做饭很好吃,对我们真的好,那年暑假我们在他家里吃了半个月。”小武挨着棺材席地坐下,一支接一支地抽起香烟。不远处的墙角里,他15岁的妹妹把脸埋在膝盖间抽泣。

12月5日,武海义下葬前,队员们前来吊唁。张雅丽摄

去年秋天之前,武海义是一个常帮人寻家的出租车司机,一个常免费接活的维修师傅。他曾把一个离家出走的女孩送回家,把一个走失的越南人留在家里住了半个月……

因为小区里有蓝天救援队队员,武海义在去年秋天也申请加入。小武回想起来,父亲进入蓝天救援队后勤组的那天,特意通知了他,在电话那头特别兴奋。今年5月前后,因为会游泳、会使用冲锋舟,武海义又通过筛选,从后勤组进入了救援组。

成为蓝天救援队队员以后,他白天出任务,晚上干维修的活,早晚高峰时段开出租。维修店时常凌晨一两点还亮起灯。谋生的时间被出任务挤占了,但武海义还是积极地自费参加活动,并没有报酬。原本4000多的月收入要用来赡养母亲、支付药费、供两个孩子读书,现在还要挤出来花在出任务时给汽车加油上。

那天,打开父亲的微信账户,小武发现只有87块钱。他把武海义的支付宝余额和银行卡提了个遍,加起来不出三千块。那天,他还接到了信用卡还款通知,7000块。

“不孬(方言,指很好)”。不下五个人用这个词形容武海义,几乎在所有人的描述里,他慷慨,热心。

武海义给自己的维修店取名为“卫士家电制冷维修中心”,还建了一个家电维修群,群里有224个人,谁家有问题就在群里问,他免费解答。

早年间,武海义想过当兵,最终没去成。那大概是一种关于集体荣誉感的追崇,小武这样理解。

12月5日,河北平原的冬小麦冒着嫩绿。双响爆竹在天空炸开,武海义的棺椁被埋葬在这里,家人往里面放了一身崭新的蓝色队服,上面盖着广平县蓝天救援队白蓝相间的队旗。

(文中张慧为化名)返回搜狐,查看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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