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菲|奶奶，最陌生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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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小在新疆长大，十八岁前就只见过奶奶一次。

那年我六岁，我们一家三口游山玩水到了泉州老家。那时太小，还留存的记忆就是，爷爷撬开我的嘴，往里塞荔枝、肉粽，还有各种我闻所未闻的食物。至于奶奶，她不会讲普通话，所以也不怎么在我眼前晃悠，脑海里就只有她的一个剪影。多年后翻看家里为数不多的几张老家的照片，我才忆起，哦，奶奶是这个模样的。

奶奶的厨房

奶奶生了五个孩子，我爸是老大，也是家里唯一一个考上大学的人，从山沟沟一步跨到西安，后来又去了新疆生活，从此背井离乡，已经是离家不能更远了。

大学我考到了厦门，离老家一下子近了。坐两个小时汽车到泉州，再转一辆开往南安乡下的巴士就能看到爷爷奶奶。那时候我已完全爱上了南方美食，有荔枝和肉粽，我自己不停地往嘴里塞。都说乡下的食物味道更加浓郁，我特别赞同。

奶奶养的鸡

这也是为什么，我特别喜欢在清明节和端午节回老家，清明节可以吃到婶婶做的青团，端午节有婶婶和奶奶做的肉粽，都是一年只能吃到一次的食物。婶婶的拿手菜很多，其中之一是猪骨大肠汤，几乎每次我来她都会做给我吃。我从小吃羊肉长大的，猪肉就没怎么碰过，猪大肠更是没吃过，一开始有些接受不了，吃多几次后，大肠也正式被我定义为美食。

泉州老城的猪耳肥肠

老板娘

奶奶和婶婶是家里最能干的两个女人，日日将食物端上饭桌，逢年过节的传统食物一个都不能落下。这是身为一个泉州女子必备的技能，就像绣花纺线一样。

赶上应季的水果也是很欣喜的，荔枝、龙眼、杨梅，都是现摘现吃的，印象中有一次，婶婶骑着电瓶车带我们去摘杨梅，路上还买了一大筐，一家人围着堆成山的杨梅，有的没的来一颗，跟嗑瓜子似的。在泉州，杨梅还会被做成糖渍或是盐渍的，又变成另一种风味。平日家里吃糖渍居多，当地人在听南音的时候，喜欢泡上一壶铁观音，配一碟盐渍杨梅，很是享受。

泉州芒果

南音

奶奶不仅要做饭，还要种地。从天台望去，家门前这一大片菜地是村里人共有的，奶奶那一块稍远一点，走下去的话一二百米远。这已经是最方便的了，至少不用走山路。我总能看到奶奶拿着工具往田里走去的背影，回来的时候篮子里装满了菜，挺不可思议的。

菜地

毕业十年后，我才又一次回到泉州，爷爷奶奶老了许多。奶奶至今还是不会讲普通话，一句都不会，而闽南话我也听不懂，一个字都听不懂。每次见面，奶奶都会对着我讲几句闽南话，见我没有任何回应，她就继续倒腾食物去了，留下的还是一个背影。我想，奶奶的食物才是我们交流的方式。

奶奶

爷爷的腿脚已经不好了，奶奶还能干活。因为我是端午节前两天来的，奶奶提前就把端午节的粽子包好了。我去的时候，奶奶正在做炸粿。工序非常复杂，南瓜蒸好后捣碎成泥，和面粉和在一起，白糖、芝麻和花生捣碎作为馅料，包的时候面团要厚一些，馅料不需太多，揉成椭球，下油锅炸至金黄即可。奶奶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做成了这道泉州小吃。

炸粿馅料

准备炸粿

成品

对很多人来说，奶奶应该是一个人生命中很重要的角色，有时候甚至比父母还重要。但在我的生命里，奶奶是陌生的亲人，这种地理和语言上的长期隔阂，它不是刀山也不是火海，就像一杯捂不热的冷水，有时让人感到非常无力。

奶奶

奶奶的身体其实一直不太好，别看她可以下地干活，还能忙活几个小时，就为给我做炸粿。很多年前奶奶就得了糖尿病，有一次病危住院，差点没抢救过来，我爸赶紧从新疆飞回去，那时他有近十年没回过家了。后来奶奶康复了，但这么多年都在被糖尿病折磨，在家注射胰岛素是她的日常。

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

她本来就瘦，糖尿病让她瘦成了一道闪电。

去年，奶奶又进了一次医院，全家上下每天都往医院跑，医生查了半天也没查出病因，最后发现是家里打胰岛素的针头堵了，换了新的注射了胰岛素立马就好了。虽然是虚惊一场，但这让我发现这些年我回家实在太少。

我爸现在工作清闲一些了，又回了趟老家，离他上次回来又过去了很多年。奶奶的精气神不错，还准备了很多吃的让我爸捎来广州，有一大袋奶奶种的荷兰豆、水煮鸡蛋、水煮花生，还有炸粿。

奶奶种的荷兰豆

这些都产自门前那片菜地，食物中满满都是奶奶的味道。

END

作者

copycat|陈雅菲，一个学统计的咖啡师，乐器控，喜欢独自旅行。大学毕业以间隔年的方式搭车走西藏，此后多次进藏。常居广州，心一直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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