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英国政坛震动，鲍首相前最重要权臣多米尼克·卡明斯在议会听证会长达7个小时大爆料、“炮打首相府”，直批首相不称职，卫生大臣马特·汉考克欺骗公众，早该被解雇20多次。而卡明斯将自己形容为首相府少数早早清醒过来的理智派，曾劝政府悬崖勒马，放弃群体免疫路线，却没有引起重视，仿佛暗示某些大臣早该走人，最后走的却是自己。从受到首相信任，权力凌驾在内阁和文官团队之上，到在疫情高峰期涉嫌违反防疫规定，遭到全国一致炮轰；再到将位阶最高的文官马克·希德维尔斗出局，最后疑似因为权斗败于如今的首相夫人卡莉·西蒙斯的派系而黯然出局，如今又发起复仇之战……卡明斯进入首相府的一年、外加卸任后半年，成功将首相府变成自己的独幕剧——无论爱他、恨他，你都无法忽视他的存在。卡明斯在任和文官团队之间剑拔弩张，让人每每想起经典英剧《是，大臣》（Yes, Minister）。《是，大臣》和它的续篇《是，首相》是很多英剧迷心目中永恒的经典。有趣的是，记者马修·弗林德斯在其《约克郡邮报》的专栏中就表示，卡明斯揭露的所谓秘辛，和“一集经典的《是，大臣》”别无二致，也就是不需要大惊小怪的。其实，《是，大臣》之所以经典，就是众多政治家和文官都表示它作为一部喜剧，却出奇接近真实，无论是前首相托尼·布莱尔，还是一众退休资深文官，都表示它简直如同一部纪录片！在卡明斯爆料前几个星期，恰好《是，大臣》的首席编剧之一乔纳森·林恩接受泰晤士电台访问，表示他们当初创作这部电视剧，本意是希望这个国家的政治变得更好。然而恰恰相反，后世民选官员把它当真了，借它批判文官体制，给了卡明斯这样既未经选举、又未经考试选拔的政治顾问借口崛起，借民选政治家和文官（公务员）之间的矛盾，攫取政治利益，终于成就了像卡明斯这样的“怪物”！林恩还被问到，如果卡明斯活在剧中的世界，面对主角汉弗瑞爵士，会发生什么事？他的回答绝对让人出乎意料！今年距离《是，大臣》首播已经超过40年，林恩早前曾经谈到有心在2013年新版后再写续集，描述“后脱欧时代”的英国政治格局。当年，政治顾问势力远没有今天那么庞大，如果真的拍摄新剧，会出现卡明斯这样彻底的马基雅维利主义者吗？他还大谈撒切尔夫人和这部剧的关系。当年撒切尔夫人是这部剧的忠实粉丝，据说亲自撰写了一个短剧，在颁奖典礼上上演，多年之后，林恩透露：撒切尔夫人“骑劫”了这部剧！这又是怎么一回事？首播于1980年的《是，大臣》，由保罗·艾丁顿出演内阁大臣、后来的首相吉姆·哈克；奈杰尔·霍索恩出演汉弗瑞爵士，讲述民选政治家和文官队伍之间永恒的斗争，这是因为民选政治家随着选举更迭，政令必须由手底下的文官、公务员完成，后者通过考试选拔，不随选举变化，已经自成体系，往往民选政治家、也就是大臣们管不动他们，双方上演相爱相杀，创造很多笑料。凭借这部电视剧，哈丁顿和霍索恩也成为家喻户晓的名字，后者还多次获得BAFTAS奖。这部电视剧还走出国门，在国际上普遍受到欢迎，是最早走红国际市场的英剧之一。早前，林恩在电台节目里谈到，当初他和老搭档、如今已经身故的另一位金牌编剧安东尼·杰伊在构思这部喜剧的时候有一个愿望：改变英国政局的风气。他们两人都对政治很感兴趣，尤其是对于那些匪夷所思的政治戏码——比如内阁和文官队伍的“地盘争夺战”和官僚主义弊病深恶痛绝。因此当杰伊找到林恩的时候，两人一拍即合，创作了虚构的内阁大臣（后来成为首相）吉米·哈克和他的常任秘书汉弗瑞·阿普尔比之间的故事。《是，大臣》成功了，除了深受观众喜爱，也受到官员、议员和文官的喜爱——据林恩所说，上个世纪80年代，在电视播出的时候，在威斯敏斯特附近的酒吧常常会看到一群议员坐在一起看得津津有味，更不用说撒切尔夫人、布莱尔、大卫·卡梅伦等历任首相都是忠实粉丝。不过，林恩承认，令人遗憾的是，41年后，如今的政坛比当年还要充满弊病，因为出现了首相府政治顾问独大的问题。“政坛充斥着这些特别顾问们，他们刚刚离开大学，就直接担任顾问角色，空降到安全的位置上，然后他们反而成了政治家，主导着国家的运作。”“从大卫·卡梅伦开始就是如此，后面一系列政治顾问都是如此，然后你也知道，出现了多米尼克·卡明斯”。“因此，整体而言，我认为文官团队如今处于史上最糟糕的阶段，比我们创作的时候还要糟糕，这是我们电视剧带来的副作用——让政治家不信任文官”，他承认。联想到去年首相府和内阁受公众指责抗疫不力时把锅甩给首席文官、内阁秘书希德维尔；卡明斯发起的文官体制改革、一度要从商界招揽人才担任内阁秘书；还有卡明斯最近将卫生部的公务员批得一无是处，等等情况，可以看出双方关系的确比上个世纪80年代还要僵，侧面反映林恩所说有一定道理。林恩解释，为什么很多首相、官员喜欢甚至引用这部剧的情节解释自己的难处，是因为“史上第一次，（一部电视剧）给了他们‘不在场证据’；而电视剧给了公众一个解释：如果政治家无法遵守他们的承诺，那一定是因为他们被文官阻止而没有办法遵守承诺”。政治家和文官如同一部车的不同部件，的确如果沟通不顺会出现运转不灵，然而政治家将所有失信于民的责任推到文官头上，恐怕也是给自己找借口，毕竟保持政治中立的文官无法对外发声，而政治家往往掌握了话语权。长此以往，文官一直被污名化，也会积累怨气，双方的矛盾更加较深。当一部电视剧成为流行文化的一部分，会塑造人们的观念。BBC当年曾撰文介绍，很多内阁大臣从年轻时就收看这部电视剧，带着这个印象进入政坛，和文官们合作前就先入为主。林恩所说的副作用，或许就在于此。不过，另一方面文官对于政治家也会有先入为主的抵触，他们认为政治家们借电视剧情节打击他们，煽动民众把他们当做替罪羊。林恩也表示：“文官们现在也觉得他们被政治家所埋怨，认为必须常常站出来维护自己的利益……总的来说，我认为我们电视剧的影响对于这个国家的政治不是很好”。有意思的是，在电视剧的第一季里，哈克就有一个特别顾问，名叫弗兰克·维塞尔。但这个角色如同当年的政治顾问，实力很弱，很快被汉弗瑞爵士除掉。那么，如果汉弗瑞出现在现在的政坛，他可以对付卡明斯吗？“我认为汉弗瑞爵士也有办法除掉多米尼克·卡明斯，因为卡明斯对文官队伍来说是完全的害虫。”当然，在现实中卡明斯据闻除掉了前内阁秘书希德维尔——尽管最后自己也无法留下来。看来希德维尔当时没多看几集《是，大臣》取取经呀！早在去年，当卡明斯批评文官体制僵化的时候，有人问林恩，汉弗瑞爵士是否会同意这个观点，林恩表示：“汉弗瑞爵士对于他不认同的观点一贯是持开放态度，他会同意文官团队需要重构，不过这需要由真正聪明的人来做”，言下之意，你卡明斯不是聪明人。林恩继续嘲讽道：“当然，这种重构会意味着人力要增长一倍，需要更多的文官来审核这些博客写得好的人，建立一个‘怪胎和局外人特殊小组’——但是他们要听命于汉弗瑞爵士”。果然是讽刺高手——卡明斯自诩有新思维的怪胎，还很喜欢写博客，虽然在2020年他的博客还没有像今年一样成为大爆料八卦版，但林恩已经看出了这个兆头，最后还顺带讽刺了这种改革最终很可能造成更多冗员，事与愿违。去年林恩还批评过卡明斯，“他不是文官，他是个外来者。他想要21岁怪胎和局外人加入政府，但很有可能这些人像他一样都是牛津毕业的——在过去100年，所有的文官也都是牛津这样的名校毕业的”。言下之意，换汤不换药的改革，一切不过是又一场乔装成变革的政治游戏。而且，和政治顾问相比，文官起码经过考试选拔上来，这些毛头小子又懂什么呢？《是，大臣》刚在开始撰写剧本的时候，撒切尔夫人还没上台。林恩和杰伊强调电视剧一定要政治中立，不是要为哪个党派服务，在剧中哈克的党派属性从未透露，林恩本人自称右派，但表示自己不是保守党人，而且两党都投过。在电视剧播出之初，前工党大臣罗伊·哈特斯利撰文表示剧情真实可信，马上吸引很多公众观看，他们都想一窥唐宁街禁闭的大门后的秘密。当然，后来就发生了撒切尔夫人公开表示自己是剧迷，还接见过两位编剧，甚至亲自和主演哈丁顿、霍索恩表演过一个段子。1984年，撒切尔夫人受邀给《是，大臣》颁奖。出于杰伊和林恩意外的是，首相府表示撒切尔夫人想要和两位演员合作在颁奖典礼上演一个短剧，她甚至亲自撰写了剧本！这也成为这部电视剧的美谈。不过，多年以后，林恩公开表示：撒切尔夫人“骑劫”了这部剧，并且还原了整件事。在为CNN撰写的文章中，林恩透露出自己对于铁娘子的不以为然。撒切尔夫人曾经说过，“这部电视剧最大程度上接近权力殿堂背后的真实情况，它给了我不少欢乐时光”。然而，在当时，撒切尔夫人的加持已经让他和杰伊感到担忧。这是因为他们希望奉行政治中立。为了摆脱为当时的政府做宣传的嫌疑，他告诉其他人当时的工党领袖托尼·本恩也喜欢看。林恩当初曾经投票给撒切尔夫人领导的保守党，但在撒切尔夫人执政之后成为反对派，看不惯铁娘子很多政策和做法。他还首次揭秘：当时首相府宣传撒切尔夫人亲自撰写剧本，这是不实的，剧本是由撒切尔夫人的新闻秘书伯纳德·英格汉姆所写。林恩还表示当他听说撒切尔夫人为了这场演出排练了23次，他的想法不是荣幸，而是抱怨；她们为什么不好好管理国家，而是花这么多时间在上面呢。“更何况，这个本子写得很糟糕”。没多久他就想通了：因为当时撒切尔夫人支持率大幅度下降，她知道幽默可以让她形象亲民，因此才花这么多功夫做这件事，想要人们喜欢她。自己的作品被政治家利用，也难怪林恩多年后还如此气愤，毕竟现在随便搜索这部剧，都能看到撒切尔夫人参演的这一片段，可以说永远和撒切尔夫人绑定在一起了。当然，林恩还是找到机会出了一口气——在撒切尔夫人给他们颁奖的时候，林恩说了一句：“让我们祝贺撒切尔夫人，终于在情景喜剧的领域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杰伊表示，听到林恩这句话，是他一辈子笑得最高兴的一次！当时撒切尔夫人脸色铁青。最后，林恩和杰伊再也没有被撒切尔夫人接见过。当然，霍索恩和哈丁顿还是凭着自己的成就，被颁发CBE（大英帝国司令）勋章。其实，除了撒切尔夫人，前首相布莱尔和卡梅伦都表示剧情很真实，布莱尔表示过自己很同情哈克。卡梅伦还透露自己在大学时期还写过一篇论文，主题是《是，大臣》剧情是否真实。年轻的时候他论证电视剧并非真实，但后来他当了首相之后，他表示，的确很真实。当然林恩本人不觉得是完全真实的，如前所述他认为这是政治家们的一种政治策略。不过，就连很多文官也私下透露，表示这简直是逼近纪录片。那么，更好的解释或许是：排除掉政治家们的夸张和电视剧本身的喜剧部分，这部电视剧的真实程度是颇高的。这也让这部电视剧多年之后生命力旺盛，BBC更表示如今的观众看到这部剧不会觉得过时，而是会充分联想到当今的政坛，觉得一切仿佛没有改变。那么，编剧是如何做到贴近真实的呢？早前，BBC曾经透露两位编剧的秘诀。原来，编剧之一的杰伊多次为保守党政治家们撰写演讲稿，服务的对象包括后俩曾经参与将撒切尔夫人赶下台的乔佛里·豪伊议员。另外，两人还和很多政治人物有私交，比如哈罗德·威尔逊的幕僚玛西亚·威廉斯和伯纳德·多纳许，他们常常一起喝酒，然后杰伊和林恩就把他们的酒后吐真言写进剧本里。多纳许曾表示自己曾经向编剧提供建议，还检查剧本，看看里面内容是否准确。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大臣和文官，他们都不愿意透露自己的名字，当然也有人像多纳许与有荣焉，出来“邀功”的。不过，多纳许表示，他服务的工党有太多大臣对电视剧有点太入迷了点。“这部电视剧让政治家们对于文官建议产生抵触，也让文官有点士气低落”，他注意到有些大臣看到汉弗瑞这个角色操纵哈克，因此拒绝听从文官有道理的建议。就连为编剧提供创意的人都表示这只是电视剧，看来还是不要入戏太深为好。无论产生怎样的政治效应，《是，大臣》至今还是经典中的经典。在林恩采访稿下面，《泰晤士报》网友纷纷表白：网友Mr. Sara Brown表示：“看《是，大臣》次数越多，我越来越确信这其实是一部纪录片！”网友Richard the Goatherd回应道：“我愿意相信你说的是正确的：我的老师在1990年的时候看到我正在阅读《是，大臣》的剧本时，她告诉我她的丈夫绝对不看这部电视剧。为什么呢？他是一个高级文官，这剧情太接近他的生活了……”网友John Mulvany不忘引述经典台词：“吉姆·哈克生活：‘我能不能把事情搞得更糟糕？’汉弗瑞爵士说回答：‘是，大臣！’”展望未来，76岁的林恩曾经透露过，由于粉丝们对这部剧不减，他很可能推出续集。其实在2013年就拍摄过续集，在Gold频道播出。如今，林恩表示，后脱欧时代为新剧发展带来可能性。“今天基本政治问题和上个世纪80年代很接近，因此我们的剧才会长盛不衰，充满生命力”，林恩骄傲表示。看来，只要英式政治制度存在一天，《是，大臣》就依然有价值，能够继续发展下去。欢迎关注更懂英国的微信号
“英国大家谈”（ukdajiatan)
— The End —
文/科斯莫, 编辑/Yugi,
文章参考 BBC,The Times, Yorkshire Post
CNN, Daily Star, Prospect Magazine
Independent, Hindustan Times, Guardian
图片来自网络, 版权归原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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