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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位超酷的高龄女性:84岁,依然是人生巅峰

3月13日,

杨紫琼凭借电影《瞬息全宇宙》

获得第95届奥斯卡最佳女主角,

成为奥斯卡历史上第一位华裔影后,

61岁的她在领奖时说:

“女士们,别让任何人定义你年华已逝,永远不要放弃。”





吴彦姝在活动现场







吴彦姝在《妈妈!》中的矫健身姿

一条采访过很多不被年龄束缚的女性,

在各自的领域,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

84岁的影后吴彦姝

近5年出演了近30部电视剧、电影。

同时日日磨练自己,

背台词、学英语、打篮球,

随时准备进剧组,年纪愈长愈活跃。







2021年5月,92岁的郑小瑛指挥《土楼回响》

郑小瑛,新中国第一位女指挥家,

90多岁仍活跃在指挥台上。

她曾任中央音乐学院指挥系主任、

中央歌剧院首席指挥,

却在69岁时候应邀来到陌生的厦门,

从零开始创办交响乐团、歌剧中心,

让厦门有了交响乐的氛围。





爱琴在客厅画画





《只恐夜深花睡去》 纸本设色 51.5×41

61岁的爱琴,

2018年从绣花厂退休,自学画画,

不讲究知识技法,

却有着惊人的美感和生命力。

陈丹青、杨飞云都不吝啬对爱琴的赞美。

2022年,她办了首个个展“报答春光”,

讲的是一个女性,

在任何时候开启自己的春天都不算晚。



在吴彦姝身上,我们看到了一种不常见的活法。

84岁的人能熟练地运用手机,点外卖、逛淘宝、用豆瓣、叫滴滴。挎着白色的帆布袋子,看手机不用老花镜,现在每天学英语、背单词,还想跟着年轻人学滑板和开车。





领奖台上的吴彦姝

最近一段时间,她开始进军时尚界,拍摄了不少时尚大片,红毯穿搭和年轻人比也毫不逊色。

2022年,她凭借电影《妈妈!》获得了北京国际电影节天坛奖最佳女主角,成为亚洲最高龄影后。领奖时,她身穿黑色套装,站在台上风姿卓越,网友盛赞:“这是我见过最优雅的奶奶。”





1981年话剧《危险的旅行》中的吴彦姝(左)





吴彦姝受到周总理接见

出生在一个民国的知识分子家庭,父亲是教授,母亲是大学生,吴彦姝的骨子里刻着“大家闺秀”的优雅。

母亲教她要独立,她便从小就有自己的想法。因为和父亲看了一场话剧,就想去演戏,考入山西话剧团,一干就是40年。那时的她就很出色,演《刘胡兰》的A职,得到了周总理的亲自接见。

从话剧团退休之后,吴彦姝随女儿到了北京定居。本想在北京安享晚年,却收到了影视剧的演戏邀请,“我在家里没有事情,就去拍了。我挺开心的,因为演戏就是我的本行。”





《北京遇上西雅图之不二情书》片场,吴彦姝与秦沛对戏

于是,78岁的吴彦姝带着“玩票的性质”进了电影圈。

一开始,她还不能太掌握演电影和演话剧的区别,要特别注意表演会不会有夸张,不够生活化。

她总是经常想起来《相爱相亲》擦照片的一场戏,“我在戏里的老伴去世了,仅存一张照片,因为照片老化了,我拿手一擦,照片的人像就被我擦掉了。那场戏不仅要我情绪很饱满,我的手上也要有戏。我自己琢磨了很久,能演下来也很开心。”

在《北京遇上西雅图之不二情书》里,她与老戏骨秦沛对戏,演一位充满少女心的华裔老太太。这是她第一次真正给电影观众留下印象。





《流金岁月》里演一位住在上海洋房里的大家闺秀





《又见奈良》里,演一位远赴异国寻找失联女儿的老母亲

陆陆续续地,吴彦姝出演了将近50多部影视剧作品,她演过各式各样的母亲、妻子,大多是配角,却都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搬迁》里演一位面临儿女房产纠葛无助的母亲;《相爱相亲》演一位为爱坚守,苦苦等待的老太太;《流金岁月》里演一位住在上海洋房里的大家闺秀;《又见奈良》里,演一位远赴异国寻找失联女儿的老母亲;《穿过寒冬拥抱你》里演一位重返一线的退休妇产科医生……





在《关于我妈的一切》里,吴彦姝饰演一个阿尔茨海默症的老人

准备角色的时候,她会一个人琢磨很久,对着镜子说台词。哪怕只有一点点戏,她都尽全力演好,“如果我需要在戏里跑,导演不喊停,我就会一直跑下去。我不会因为我年纪大了,跑不动了,我就站着。”

业界形容她的演技,“细腻、真挚,是电影里的一道高光,重新改变了过去对老年演员的刻板印象”,她还拿了多个国际电影节的奖项,大放异彩。





《妈妈!》中吴彦姝与奚美娟是双女主





因为入戏太深,吴彦姝拍摄结束后仍在落泪

2022年,84岁的吴彦姝凭借电影《妈妈!》,迎来了又一个事业高潮。

拍摄《妈妈!》期间,吴彦姝在杭州的剧组待了三个月,穿过了江南湿冷的冬天。她保持着每天10小时的高强度工作,经常和剧组的人拍摄到半夜,第二天早上八点又起床开始工作。

在电影里她和奚美娟演母女。她最喜欢的一场戏,是女儿告诉她,自己得了阿尔茨海默症,那是她角色的反转点:从完全依赖孩子,到成为女儿的依靠。

原来导演希望这场戏是不流泪的,但是两个人之间台词和表演上的互相给予,让两人的眼泪都止不住了,迟迟不能出戏。





吴彦姝爬窗台的镜头让很多人印象深刻

还有一场戏,女儿着急进屋上厕所,妈妈打不开门,用一个小锤子敲破窗子。拍摄的时候,吴彦姝仿佛真的成为了那个着急的母亲,手脚并用爬上窗台,进去之后才反应过来危险。

她在电影里有不少需要体能和情感爆发的戏份,导演杨荔钠原本担心她的身体,为此做了充足的防护准备,结果许多都没用上。





吴彦姝在奚美娟的陪伴下上台领奖

拿影后是吴彦姝没有想到的。她甚至没有准备获奖感言,站上颁奖台,拿到奖杯了,才回想起来要感谢谁。最遗憾的是奚美娟没有得上,她在台上说:“这个奖是属于我和奚美娟共同的。”





吴彦姝上插花课

在戏外,她也过着非常独立的独居生活。每天都很忙,自己倒垃圾、清扫家,实在忙不过来,才会请一个小时工来帮忙。

她喜欢学习新知识,在北京报了一个插花的班,竹子、麻绳编织的花器,插花小老师教一款,她就学一款。闲的时候一个月去四次,有时候一年才去一次,但是“一看见那些花,就会很开心。”





吴奶奶的篮球技术一流

别人问她,怎样能保持年轻?她回答靠运动。高中时候,她就是校篮球队右边的前锋,直到现在还喜欢打篮球,在小区的广场上拍运球,练传球。

在《妈妈!》里她有一段戏,是在瑜伽垫上做平板支撑,一字马下腰一分钟,丝毫不带喘。许多00后网友看到后感到羞愧——“我连一个老奶奶都不如。”





吴彦姝在片场受到大家的喜爱

吴彦姝不喜欢过生日,所以对年龄没有什么概念,只有填表的时候,才会想自己是哪年生的。所有人的年龄焦虑,在她身上,都不奏效。

这种从容总能感染身边的人,片场的人总是围着她转,观众赞誉她是“国民奶奶”,吴彦姝的女儿也说:妈妈越老越好看。





吴彦姝丝毫没有年龄焦虑

她崇敬韩国的尹汝贞,日本的树木希林,还有中国老一辈的秦怡、吕中。她想抓住演员的尾巴,可惜现在的剧本,中老年的角色本身就很少,干脆就不想那么多。

“不要总觉得受年龄的限制,这也不敢做,那也不敢做,就是天天做好今天就好了。”



拜访郑小瑛的时候,正好赶上她93岁生日。她说年纪大了更不喜欢过生日,但客厅里堆满了祝寿花束,来自国内外的学生们、听众们。

如今的她依旧活跃在指挥台上,不久前和钢琴家殷承宗合作了钢琴协奏曲《黄河》,演出视频在纪录片《乐业中国》播出后,引起了强烈的反响:“颤颤巍巍下台阶,情绪激昂指挥黄河,这反差感绝了。”





郑小瑛和老伴在排练场地

可以说,郑小瑛大半辈子都在为中国的音乐奋斗。她是新中国第一位女指挥,第一位登上西方歌剧院的中国指挥。她参与创办了中央音乐学院的指挥系,现任国家大剧院的总监、中央音乐学院院长等都是她的学生。

从中央歌剧院离休后,郑小瑛也没有闲下来。

1998年,69岁的她创办了中国第一个“公助民办”的交响乐团——厦门爱乐乐团,2010年,她成立了郑小瑛歌剧艺术中心,慢慢把厦门变成一座有交响乐和歌剧的城市。





厦门公交停车场,歌剧《快乐寡妇》舞蹈场面正排练中





今年郑小瑛歌剧艺术中心演出《茶花女》,女主角-顾文梦,合唱队是来自各行各业的普通市民

最初在厦门给别人提到歌剧,人家毫无反应,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更谈不上向往。“各个城市发展的水平非常不平衡,我才觉得我可以做一点什么事情。”

她所推崇的模式是,主演去请专业歌剧演员,合唱队则由普通市民组成。年轻的公司职员、60岁的保安、退休阿姨,还有本地高校的艺术专业学生……大家热情很高,反复训练之后唱得也好。

歌剧中心没有固定的演员、舞美队伍,只有一个十余人的行政团队,去把各方人员组织起来。

2021年,歌剧《紫藤花》是在厦门公交集团提供的停车场地上完成排练的。三伏天没有冷气,92岁的郑小瑛和大家一起在这里排练。





1998年9月9日,厦门爱乐乐团在鼓浪屿音乐厅举行首演

时间回到20多年前,爱乐乐团的创办经历还要坎坷。

接到这个任务之前,郑小瑛刚刚确诊了直肠癌。大夫让她下个礼拜来住院检查,郑小瑛听到的第一反应是,哎呀,要赶紧回去,还有好多事。 “那个时候不会想到自己生了病,快死了,不会的,我不是这个性格的人。”

等事情都办好了,她去医院“报到”,住院4个月,化疗,放疗,头发掉光了,痛苦时,她会想起贝多芬,他的《命运交响曲》。

1998年5月,出院一个月她就带着一箱子中药,头上戴着假发,去爱沙尼亚指挥了一场中国交响音乐会,接着又是一场歌剧《卡门》。

此后,她如约来到厦门,被安排在鼓浪屿小岛上建立乐团,傍晚时分就在海边散步做康复操。





在鼓浪屿音乐厅排练





最初是在经贸干校原校址上训练

最初乐团排练厅在鼓浪屿经贸干校废弃校址上的礼堂,之后还借用过一个荷花歌舞厅,白天乐团排练,晚上是人们唱KTV的地方。

转移到厦门市里后,他们租了一个商业培训中心200㎡大教室排练,没有窗户,密不透风,在这里待了近2年。

在这期间,郑小瑛带着这个成立不到三年的年轻乐团,排出了交响诗篇《土楼回响》,在近20年间,到了12个国家,也让中国交响乐走出了国门。





2012年,厦门爱乐乐团在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大厅演出

小提琴演奏员李俊回忆,乐团早期有一两个月没办法发出工资的情况,“郑老师她不只管艺术,还要帮我们去讨要每年的口粮。但是没有一个人走,因为大家还是很信任郑老师。”

郑小瑛深知,当城市里大部分人不懂得这个东西的价值时,要做是非常困难的。“要很耐得住寂寞,做出好的成品来说服大家,我觉得我的路子就是这么走过来的。”





郑小瑛两周岁时和父母合影

郑小瑛一直是一位开风气之先的女性。1929年生于上海,母亲一直把她当成名媛淑女来培养,送她去学踢踏舞、钢琴。但郑小瑛成长得更特别、更开阔了。

19岁时,她和同学一起从学校里头悄悄出走,投奔后方的解放区,黄土飞扬的贫瘠北方。因为她原本就会钢琴,很快变成文工团的一员,保送到中央音乐学院学作曲。





杜马舍夫指挥班结业时,郑小瑛作为唯一的女生,代表大家向老师献花

当时新中国刚成立不久,中央歌舞团请来了苏联合唱指挥杜马舍夫,办了第一个指挥班。

杜马舍夫一眼看中了郑小瑛身上“号召大家的魄力”,那个指挥班一共29人,只有郑小瑛一个女生,所以她就变成新中国培养的第一位女指挥。





1961年,郑小瑛在国立莫斯科音乐学院演出





1962年,郑小瑛在苏联国立莫斯科音乐剧院指挥歌剧《托斯卡》公演

郑小瑛也是第一个登上国外歌剧指挥台的中国人。那是1962年10月3日,她外派苏联进修歌剧交响乐指挥,在苏联国立莫斯科音乐剧院指挥了一场《托斯卡》。

这个剧院从来不给学生提供公演机会,但她的老师很赞赏她,主动要给她这个机会。指挥专用的总谱是老师偷偷带给她的,她花了好几个晚上把总谱里的乐器分配抄在了自己的钢琴谱上,全靠脑子记下所有的处理和速度。





郑小瑛保存的《托斯卡》所有演员签名和乐队献给她的鲜花花瓣





郑小瑛母亲寄来的剪报

按苏联当时的习惯,观众只在最后一幕开始前才为指挥鼓掌,但那次,主持人宣布今天的指挥是中国的女研究生郑小瑛,随着追光灯亮起,观众竟在每一幕开幕前,都为她送上了热烈的掌声,当时郑小瑛只有33岁。

莫斯科10月份的鲜花很贵,演出结束后郑小瑛的化妆室堆满了鲜花,她还留了一些花瓣保存至今。





郑式指挥法基础研修班,面试学员

回到国内,她参与创办了中央音乐学院的指挥系,因为指挥对素质要求很高,每年招生名额全国只有两个,是一种培养精英的模式。

近年来,她每年做郑氏指挥法基础的研习营,教给普通人,非常具体地、实实在在地带大家打拍子。2020年,她还开通了抖音账号,分享演出、音乐知识和自己的生活。

这和她一直以来的努力方向一样,“我觉得所谓的文化高峰,不是只在几个都市里做到极致,看尖子的成绩,而是看普通人”。





厦门爱乐音乐厅

她在厦门爱乐乐团担任创团总监前后16年,乐团演出了超过1000场。郑小瑛把它作为一个教育项目来进行,循序渐进地,通过演出,传递出交响乐是怎样欣赏。

她习惯在开演前用20分钟给大家做导赏,真心地希望观众能够听懂。从自己一个个把听众吆喝进来,到后来很受欢迎,甚至观众们会带着小本本来做笔记,这个模式也一直延续了下来。





上世纪80年代,郑小瑛在北京天桥剧场的歌剧开演前,向观众介绍歌剧音乐欣赏





十余年前,在厦门音乐广场的“山海交响”

每年的“五一”“十一”假期,乐团都会在厦门环岛路的音乐广场举办惠民音乐会,是不收钱的,很多市民以及旅客围在底下,十分热闹,一边是山一边是海,叫做“山海交响”。

“一开始大家根本不知道交响乐是什么,但是现在,很多客席指挥来到这里,都反映说厦门有最好的听众,甚至比北京上海都好。”

让她感到最高兴的时刻是,散步走在马路上,有人特意跑到她面前说,郑老师我这个孩子,当年我抱着他在手上,去听你的音乐会,现在他上大学了,自己买票去各个大剧院听音乐会,谢谢你对这个城市做出的贡献。





郑小瑛和殷承宗在排练钢琴协奏曲《黄河》

2013年开始,郑小瑛又生了两次肺癌,做完第二次靶向治疗之后,她还去天津指挥了歌剧《岳飞》,这是一场需要很强能量的重头歌剧,病既然来了,她就认真对付,然后赶快把自己想干的事都干了。

“因为对生死的问题比较开放,病就怕我了,最后一次治疗是2015年,哇7年了,到现在我觉得没事吧。”郑小瑛笑说。



如今,郑小瑛和老伴刘恩禹生活在小区里的复式房子,两三年前,老伴的阿兹海默症逐渐显露,他原先是工程师,性格和郑小瑛互补,沉稳、安静,妻子则是热情、果断,如今他变得越来越依赖郑小瑛。

郑小瑛的书房里收着一个留言本,小学音乐老师写给她一句话,“暖室里长不成抗寒御露的劲草,假使有,也不过是玻璃窗上的装饰品。”

80多年过去,郑小瑛还记得这句话,“对我的一生都有影响。”



2018年,爱琴退休,到北京小住,照顾儿子尤勇的起居。

尤勇今年35岁,一位职业画家,他时不时会买些花回家,跟母亲说:“闲着的时候别老刷手机,可以照着花来画一下。”爱琴没画过一天画,连连摆手:“这哪能行,我都没有学过的,不搞。”





最早的一幅康乃馨,还有些生涩

有一天趁儿子出门,她随手用铅笔在白纸上勾了几笔,画完觉得“真没法看”,就藏进抽屉里。

过了几天被尤勇发现了,他至今都记得那一刻的惊喜,“妈,你可以画画。”





《新春花红》 纸本设色 76×58

在儿子的鼓励下,从未受过美术教育、57岁的爱琴开始画画。

最常画的是花草。爱琴没事就去买花,王四营花鸟市场鲜花品种多,百合和雏菊开得久,芍药和龙胆好看是好看,无奈凋得快。

家门口的海棠和桃花开得正好,她随手折几枝来,修剪一下,插进一个合意的花器里。画着画着,感觉真的好像春天来了。





《写生桃梨图》 纸本设色 3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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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须美酒送生涯》 纸本设色 76.5×57.5

去菜市场,她以前只顾着想今天的菜单,画画以后就不自觉地留意蔬菜的样子,回家照着写生。

有人送来桃子,爱琴觉得光画果实有点单调,就去找卖桃子的店家,讨几片叶子。也会去卖零头布的市场,找那种人家没用的,一匹布的边角料,拿回来做垫布,放上瓜果,点缀画面的层次。

中秋节,儿子出门去了,她一个人在家,就把月饼、酒瓶、江南的螃蟹和水果凑合一下,想着等儿子回来给他看画,如此度过一个并不孤单的团圆夜晚。





惯用水彩,一笔一画勾得极细

她画得极慢,近乎一种“绣花”的功夫。用的是水彩,笔细而淡,一点点勾,需要涂上五六次才能接近想象中的颜色,一张明信片大小的需要三四天,大一点的得弄上一周。

以前在工厂,工作十个小时是常有的事。现在退休了,有的是时间。她每天要在画架前坐足7、8个钟头,遇上家里装修,二楼敲得震天响,石灰落得满屋子都是,她还在自顾自画她的画。





《桃花枝开桃花落》 纸本设色 56×51





《窗外》 纸本设色 41×52

尤勇说母亲画画,就是“和花的速朽争夺时间”。按照生长的顺序来,哪个先枯,哪个先画,最后画叶子。有时候还是没赶上花期,她就老老实实画一朵耷拉着脑袋的花在边上。

画了300多幅,爱琴一直都没署名,觉得不好意思,又不是大画家。直到前不久,她才开始签上一个小小的“aqin”。阿琴,大家都这么喊她,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温州女人的名字。





爱琴和尤勇的老照片

在前半生里,她确实是一个普通的温州女人。90年代,爱琴和丈夫在老家开鞋厂,2008年之后,她又开了家绣花厂,工厂和儿子是她生活的全部。

儿子3、4岁开始,爱琴就有意识地培养儿子画画。带他上美术培训班,在门口一等就是两个小时。“也不是为了让他成名,就是想着他以后有一个手艺,赚口饭吃。”

从一个普通的,并非艺术世家的温州家庭走出来,画了快30年,尤勇成长为陈丹青口中的“很有前途的画家”。可以想见,爱琴在背后投入的心力。





爱琴个展“报答春光”,站台中国





爱琴和尤勇母子

如今,角色发生了互换。妈妈变成画画小学生,儿子成了那个支持她的人。

然而,爱琴画画之后,尤勇从没教过她。邻居都是很优秀的画家,家里常来的客人多是央美的前后辈。他会特意叮嘱,绝对不可以教他妈妈。妈妈来问,他就让她自己想办法。

他想,对妈妈来说,画画到底图什么?退休是她生命的第二春,他要像春天的风那样,不疾不徐,抚摸着这棵小树苗,等它自然生长。他不想强行拗一个方向,“我怕她会不快乐。”







尤勇记录下一年四季,母亲在花丛中画画

比起和她聊画,他更喜欢约她去故宫看展览。用眼睛发现,然后种在自己心里。“很多人往往忽略他们观察、塑造、解决问题的潜能。我就想通过我妈来证明这一点。”

某种程度上,儿子为妈妈生生隔离出了一个温柔的环境,没有作业,没有任何可量化的标准。在这里,画画得以保留最原初、最纯粹的状态:只是因为遇上了几枝很美的花,瞥见了狗狗在窗前动人的神情,碰到了一颗长得奇怪的大白菜。



和儿子一堆堆的颜料、木板、画框比起来,她的画具简单到不行。几百张画装进几个画夹里,一张纸正面背面都画得满满的,但凡落笔,总能画出来。

尤勇的忘年交陈丹青常来家里画画,在爱琴背后看她,不禁叹气:“就像她从未做过一道失败的菜,我没见她在某幅画的哪怕一个小局部,束手无策,画砸了——那是我常干的事,最后索性抹去整幅画——真的,我和尤勇全程目击了爱琴从未受挫的手艺。”

爱琴对此的解释是,画纸价格不便宜,画废了她心疼。选择水彩也是因为它的颜料不像油画那么气味重,洗笔收拾也方便,不会摊开很大面积。干净与清洁,太像家庭主妇会考虑的事情了。





从厨房到客厅,餐桌也是画桌

爱琴在两个身份间游刃有余

爱琴始终觉得“艺术家”跟自己的关系不大,“我就是个退休工人,来北京给儿子搞后勤。”

也因此,她是自由的。“想画就画,想停下来就随手搁笔。”她是专注的。“我这个年纪,不求名,不求利,静下来心。纯粹地画画,每一幅都像在梦中完成。”

尤勇在全世界画画,而爱琴的世界就是在家里,从生活里摘取细枝末节。但尤勇知道,画家的世界,从来不取决于她的活动范围。“我妈妈心里面也有那么一个大的世界,慢慢被她自己画出来,而且越画越大。”





家中处处是花

这样的画偏偏最打动人。画家孙一钿形容爱琴的画让她“看到了绘画最初的样子,只画看到的,不去抗争,不去揣摩。”

尤勇的导师杨飞云在院里开会,跟学生表扬爱琴,让他们都去看一看她的画,看看画画到底图什么。“编外人士干得比你们专业画画的还来劲,还投入,表达出来的美感还那么足。”

张泉灵看了爱琴的画以后,打了一个绝妙的比喻,“民间的篮球赛,热血澎湃程度不亚于NBA”,爱琴的感觉也是这样,虽然不是什么名家名作,也不在博物馆里,“但是它有那种东西在,就像去顺德村子里看几万人打野球一样。”

那种东西,叫作生命力。





阳光正好,爱琴出门去买花

爱琴还没退休前,就听人家说,退休以后人会松下来,今天没事做,明天也没事做。但她好像从未感觉如此,每天都过得特别充实。

她还办过一次展览,在2022年9月。个展的名字“报答春光”是儿子尤勇取的,出自杜甫的《江畔独步寻花七绝句》:报答春光知有处,应须美酒送生涯。老杜用喝酒来谢春光,爱琴就用画画。“海棠花开的时候,妈妈开始画画的。别的东西只会让她衰老,只有画画,能够开启她的春天。”

花期很短,人生漫长,爱琴要在一方小小的画纸上,凝住最好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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